【九最】訴衷情9(上)
九千勝休假的行程在一封疾書上畫上了句點。玉家庄的商行遍及大江南北，所以其實若真要掌握九千勝的行蹤倒也是不難。
書信上是玉叔的字跡及附上文熙載的親筆書信，上頭寫著是最近連日暴雨，玉陽江畔江水氾濫成災，文熙載聯絡各方派門共同加入救災的行列，而玉家庄當然對於救災之事也不遺餘力，玉叔已安排幾位庄內公子前往，但因災情不樂觀，恐還是要九千勝回轉庄內坐鎮。九千勝看著手上的信後，對送信的來人道了句明白，打算過幾日便回轉玉家庄內，並請對方告知玉叔身邊將帶一位朋友回去。
不過，這句話不曉得是怎麼傳的？
直到九千勝帶著最光陰跨入家門前，玉叔一手拿著算盤，一手拿著帳本，蹬蹬蹬的往它們的方向直奔而來，嘴裡高喊著：玉千勝！你怎麼可以白白浪費了你的清白！你的身價啊！身價啊！
只見玉叔站在九千勝跟最光陰的面前，來回問著：”姑娘呢？你把姑娘藏到哪裡去了？”
”玉叔，哪來的姑娘？”九千勝扇柄無奈地輕敲額頭，雖然不懂玉叔再演哪一齣戲，但他對於這傳得過於離譜的傳言，實在是無言以對了。
“誒，前陣子回來報信的公子說你身邊帶個人回來啊，還說的美如天仙什麼的，你這回把人藏哪了？先讓玉叔看看，早知道你在外面會找了個人，我應該先幫你辦場比武招親，你可知這門票收入跟報名費多可觀啊！”忍不住地玉叔將拿在手上
的算盤又撥了一撥，果然怎麼算都是白花花的銀子，但終究還是飛走了啊！
九千勝不予理會，他伸手拉了拉始終站在一旁不出聲的最光陰道：”這是玉家庄的大總管，你管喊他玉叔便可，除了愛錢了點的個性，其他都很好。”
玉叔一聽九千勝這麼介紹自己，牛脾氣的哼了一聲，隨後又見了九千勝竟然主動地去牽了少年的手，這回才將視線轉到最光陰的身上。
“玉叔好。”最光陰有點緊張，畢竟是頭一回到人家家裡作客，但幸好長久以來時間城的教養習慣，讓他到哪都禮貌的很，是個很難不讓人真心喜愛的少年。
“…好。”玉叔看了看最光陰，被他那雙純真又耿直的眼神捕獲，一時間要說什麼的也全都忘了，頓了一會兒又看了看九千勝那牽著少年的手，整個人又有點懵了，是哪個傢伙謠傳的太誇張，還是那人眼睛有問題，人家活脫脫的就是個貴公子，哪來的姑娘家？
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九千勝啊，你牽一個少年的手這麼緊做什麼？你該不會…
該不會對一個少年動了心？
九千勝曖昧地瞧了瞧玉叔，也不管玉叔的臉色怪異，張口便道：”玉千勝在玉家庄說隨心所欲的事也不多，難得一回，怎麼說，也是我自己挑的，玉叔不會阻饒吧？”
最光陰不懂九千勝言下之意，只能抬眸看著九千勝，九千勝回瞧著最光陰道了聲沒事，之後便泰然自若地拉著他的手走入玉家庄，留下還站在門口的玉叔一人呆若木雞，直到小三子來叫喚，才回過神來說：”玉千勝是叛逆期來著？”
小三子不解：”玉叔你在說什麼啊？”
玉叔道：”我又沒說什麼反不反對的，訝異一下也不行，那小子從來不對我兇的，這回竟然兇了我。”
小三子還是聽得迷迷糊糊的便又問：”甚麼兇阿兇的？我剛經過九爺身邊，他心情很好啊，對了，他身旁帶著一位俊公子呢，想想這公子有點熟啊…”小三子敲了敲腦袋，突然阿的一聲道：”他就是那個曾來我們這跟我報名要排行程的那位公子呢！沒想到只給了他一張圖竟然也能跟九爺相遇啊！”
九千勝回到玉家庄的消息傳的飛快，每天比武的日子仍是逃不掉，不過因為現在是要救災時期，這比試的行程也就被玉家庄擱下了。
這幾日庄內號召各地準備災區的糧食，預計在十天後將備妥的糧一併帶往災區，而九千勝也將與最光陰同行前往玉陽江畔協助文熙載救災。
回庄後第三天，在最光陰又被女紅閣的人接走後，九千勝略顯無聊地在涼亭裡餵食著池裡的錦鯉。心底想著也不曉得最光陰怎麼跟那群姐姐們好上的，才回家的第二天，便有人前來拉著最光陰離去。雖然玉家庄習慣最光陰是好事，但就這麼把人給帶走，倒又不是甚麼好事了。
“難得，名滿江湖的九千勝，會愁著一張臉呢。”帶著笑意，一名女子款步走來，手上還提著糕點，身旁的丫環則是捧著一組茶具。
九千勝回頭一望，示意地回道：”文姑娘，妳怎麼尋到這來了。”
文家千金道：”本想去女紅閣看看最近姊姊們的新寵兒，剛好經過你這發現你在這，就來了。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認識你這麼久還第一次見呢。”
“沒這回事呢，也許是妳有所誤會。”
“或許吧。不過你會帶個陌生少年回到玉家庄，也是讓人始料未及。”
“玉家庄好客，只要是玉家庄喜歡的人，上門作客有甚麼好稀奇的？”
文家千金笑笑又回：”當然，不過這要看人啊，這可是你第一次主動邀人上玉家庄的是吧？這消息啊，玉叔都快傳遍大街小巷了。”
“呵…。”九千勝輕笑著並沒有說什麼。
文家千金取過茶具將其擺在石桌上，ㄚ環則備妥鐵壺熱水在一旁候著。
文家千金動作熟捻的取了茶葉澆上滾滾熱水，瞬間亭內茶香四溢，九千勝本靠在欄邊，見文家千金舉杯邀他一同品茗，便也不拒絕的坐到她面前的位置。
“你不多說說有關這少年的事？他看起不像是苦境中人。”替九千勝盛了盞茶，文家千金溫柔笑著問道。
“他的確不是苦境的人，他說他來自時間城。”
文家千金微訝，時間城可是連聽都沒有聽過呢。”真是個奇妙的地方，也許是哪個新武林門派。”對於最光陰是不是苦境的人，她倒也不是很在意，又取過籃內備好糕點，她柔聲問：“要不嘗嘗，正逢時節的桂花糕呢。”
九千勝飲了口茶後有禮回道：”妳吃吧，我不餓。”接著又替兩人各倒了一杯茶水，動作一氣喝成又溫和有禮。
文家千金喜歡跟這樣的九千勝相處，她從小就認識這個比她大上幾歲的玉千勝，而像他這般的男子，很難沒有女子是不傾心的，連她也不例外。不過，雖然說她藉由父親的關係可以跟玉千勝多點相處的機會，但認識越久，才發現自己越是無法了解玉千勝這個人。他，就如他的名望一樣，只能仰望著，想靠近卻始終是不給機會。
文家千金心底自嘲一笑，雖說不在意，但還是難免在意。
聽九千勝對甜點不感興趣，文家千金不解問道：”這可就奇怪了，庄內的廚娘們說，最近九爺嗜甜嗜的緊，才回來一兩天，就交代他們盡量多做點甜食，該不會因為是我做的，你不愛吧？”
”妳想多了。”
“那就是那些甜食並不是你喜歡的，而是你專門為了這位貴客準備的了？”
九千勝微微一笑，臉上帶了點寵溺道：”他是愛食甜食沒錯，剛好庄內廚娘有一兩位擅長甜食，便請她們做了。”
文家千金愣了愣，沒想到竟然會看見玉千勝這麼一笑。她也不是愚鈍之人，前因後果想了想倒也是通了。文家千金伸手拂了被風吹亂的長髮，心底有點感慨，大抵上，父親希望她能跟玉家庄的人交好，也希望自己的女兒能跟玉家庄結個姻緣，但光是現下的九千勝，看來是不可能了。
他心底有人了啊…。有時候，感情是需要徹底認輸的。因為並不是真愛啊。
“這可是你第一次真正真心呢…”
“被妳說的，好似我都不真心來著。”
文家千金又道：”不是嗎？前年的江湖第一仙女，默千千當眾跟你告白心意，你只是點了點頭便離去，把人家好端端的姑娘放在一旁，雨下的大你還只是好心的遞了把傘給她，讓她哭死了去，直到她派門的師兄來接才回的去呢。”
“好似有這麼一回事。”
“就是有這麼一回事。”文家千金無奈地督了九千勝一眼又道：”又大前年魔教之女誓死要把你追到手，結果你怎麼著，把人家五花大綁丟回魔教，讓她再也不敢踏入中原一步，丟臉都丟死了。”
“那不是我綁的，是她闖入其他公子的房間，事發之後，我們不是派人前去道歉了嗎？”
最好是這樣──。
“玉千勝，你知不知道，你剛剛笑出來的表情有多溫柔，跟你以往就是有差別的。”
“也許吧。”
“你對那位公子的心意，他明白嗎？”
九千勝搖晃著扇子，終是沒回答這個問題。
文家千金笑了笑道：”難得可以看到你這樣的保護一個人，惜字如金的樣子。”
九千勝淡然地看著她道：“有些事，說穿了不過就是那麼一回事，不是嗎？”
“這倒也是，唉，那…這糕點你就幫我帶給那位幸福的少年吃吧，沒想到眾女子皆要因此心碎了，玉千勝說白一點，你這樣算不算是個禍害來著？”
九千勝笑而不語，他並不需要把心底的感情向他人解釋，他有他的執著那就夠了。
十日後九千勝偕同著最光陰、文家千金及玉家庄眾人共同前往玉陽江畔災區與文熙載會合。
原本平靜無波的玉陽江，如今卻是滾滾江水不止息，暴漲的江水已淹了一旁的渠道，原本種植在江畔的柳樹如今傾倒凌亂，更別說是沿江岸居住的村民，滿目瘡痍這是災難後的景象。最光陰頭一回來到災區，他所居住的時間城從沒有遇過這般景象，他聽嬰兒啼哭，聽著傷患哀號，甚覺心有不忍。
九千勝拍了拍最光陰的肩同他說，他們現在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要盡快的幫他們恢復原有的生活。
最光陰聽了九千勝的話，便也專心投入救災的行列，隨著與九千勝共同共事，最光陰不禁被九千勝的領導魅力所吸引。
總覺得好似只要有這個人在，什麼都無須擔心。
災民需要他，他幾句話就能安撫那憂傷的心，工作需要他，幾個得宜的指揮便能把事情辦妥。這是最光陰頭一回除了在刀
藝上外，第一次對一個人有如此高的評價。
這天九千勝在岸邊巡視災情，面上盡是心事重重，看著江水每隔幾年便氾濫成災造成人民死傷無數，卻始終無法根治，總是感嘆著在此時此刻人終究無法勝天。
狂風吹拂地衣袂翻飛，九千勝那雪白的長髮在風中凌亂著。沿著岸邊再走，隱隱約約聽見似是犬獸的鳴哭聲，九千勝眉間微蹙舉步往聲音的來源靠近。
在玉陽江邊岸下，眼尖的他很快地便發現一團毛茸茸的小獸。
那隻小獸全身被泥濘沾滿的可以，圓滾滾的眼瞳帶著恐懼，僅僅用爪子攀在溼黏鬆軟的泥土上。
九千勝心有不忍，喊了一句不好便連忙將幼獸從危險的江邊撈起。
幼獸頻頻哀鳴，九千勝小心抱在懷裡，也不管是否弄髒了他一身雪袍，被抱滿懷的小獸掙扎著，四肢胡亂地踢蹭，嗷嗷了幾聲後發現無法離開才開始安穩下來。
九千勝輕撫著幼獸的背，口中不停地安撫著，心想著這小傢伙也可憐，年紀還小便遇上這種事情，他看了看四周，只發現幼獸而不見牠的母獸，看來是在危難時散開了。
看著懷裡的小可憐，九千勝心想著那母獸看來也是凶多吉少，若是還生存著回來循這隻幼獸的機率也是微乎其微。
九千勝看懷中的小東西安定下來，伸手抹了抹淨牠的臉，整隻都被泥土糊得黑麻麻的，怎麼也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可憐的小東西，既然你已經失去家人了，能救到你也是你我有緣，帶你回家可好？”
幼獸哪聽得懂牠再說甚麼，恩恩哼哼地狀似低鳴，也管不了自身的狀態。
九千勝勾唇微笑，帶著幼獸便回到救災的營區內。
當九千勝回來營區時，見著的就是皺著眉頭的最光陰。
“怎麼樣了，最光陰？”
“九千勝。”最光陰回頭看來人是九千勝，臉上的表情倒是舒緩了不少。
九千勝懷裡抱著幼獸一邊走到最光陰的身旁關心問道：”怎麼了，處理不來？”
最光陰的能力並不是不好，他只是覺得難做而已，他指了指不遠處處在一起的幫忙震災的女子門道：”我站在那邊作事，她們同樣也做不了事。我被趕出來了。”
九千勝恩了一聲，大概了解最光陰的意思。這些尋常姑娘家，是很少碰到像最光陰這樣的俊俏有禮的公子，難免害臊，一
害臊做起事來就綁手綁腳，幾個大媽大叔看不下去，乾脆就支開最光陰，讓他去忙別的事去，大抵就跟他一樣，他也是常常被支開去尋江岸情況之類的。
九千勝溫柔的笑答：”沒事的，有些事我們在反而他們處理不來，你也辛苦一整天了，跟我去裏頭休息一下如何？”
最光陰想了想也是，今天從早到晚都在忙照顧安置傷患的事，真正休息下來的時間真是沒多久，方才忙時還不覺得，現在空閒下來疲憊感也顯現出來了。
幫忙救災時最忌逞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任務，不好再造成別人的困擾，既然真的需要休息，最光陰也不會逞強說不。
見最光陰點頭同意，九千勝拉著最光陰的胳臂往休息處走去，最光陰眼角餘光發現九千勝懷裡還有一個黑塗塗的東西，他好奇問道：“你懷裡這是什麼？”
九千勝看了看還抱著的幼獸，剛顧著跟最光陰說話，差點忘了手裡還抱著一隻小獸。雙手將幼獸抱起，然後把牠晃在最光陰的面前道：”是啊，我剛在巡視江邊時救下來的幼獸，便把牠帶回來了。”
最光陰偏頭看著，不禁莞爾一笑：”髒成這樣，我實在是看不出來牠的原貌了。”
九千勝道："是啊，不然我們去取些乾淨的溫水，幫牠沖洗乾淨，看他這樣我也怪不忍心的。”
最光陰眼神中閃爍著光芒，九千勝了解他的意思，他知道最光陰好奇這救下來的小動物適何身分了，便將幼獸放到最光陰的懷裡道：”沿途都是我抱著他，換你抱抱看吧，可要小心抱著呢，牠出生也許不滿月。”
抱過幼獸最光陰表情溫和的可以，跟以往那淡漠的情緒有別。九千勝愛看他這樣子，對著事物有牽掛的表情。
見最光陰看著懷裡黑成一團的幼獸，表情越發溫和，嘴角的笑意不時勾在嘴邊歡欣的很，他便柔聲問道：”你喜歡的話，我們就將牠留下。”
最光陰表情疑惑，似乎是想，可是又有點不曉得該不該答應。
九千勝見他遲疑又問：”怎麼了？你不喜歡牠？”
最光陰道：”我喜歡。”
“那就養吧，玉家庄不差這幼獸一口飯。”
“可是…”
“又怎麼了？”
“九千勝，如果我離開回到故鄉去了，牠定是不能跟我走的。”
本來溫馨的氣氛一下子又冷了下來，九千勝掩下內心升起的不安道：”離你回故鄉的時間還早，何況是養在玉家庄，你別想多了。”
最光陰想想也是，就算有天他回去時間城了，這小傢伙九千勝也會照顧好的。
“走吧，裏頭應該有備好一些熱水。”九千勝不想讓最光陰在這個話題上糾結，拉著最光陰的手便往裏頭走去。
要幫一隻受到驚嚇的幼獸洗澡是件苦差事，尤其是兩個完全沒有經驗的男人更是。在被潑了一身髒水後，九千勝跟最光陰兩人合力終於把這隻幼獸身上的泥濘完全洗淨，搓的全身白白嫩嫩的，煥然一新。
九千勝站起身舒活舒活著筋骨，抹掉額際的汗水，沒想到這是場粗活啊。
最光陰將幼獸抱起攤在陽光下，全身雪白的皮毛炫了最光陰的眼，看著那雙可憐兮兮的同眸，最光陰心底的柔軟瞬間被激起似的，只能跟牠一人一獸四目相對。
九千勝看他們這樣一人一獸深情相望的模樣，不禁搖了搖頭，然後他踱步到最光陰的身邊道：”你這樣會把他曬成犬乾的。”
“喔。”最光陰連忙的把幼犬放下，拿起一旁備好的乾布溫柔地擦拭牠的皮毛。
九千勝撮了撮這幼獸的小臉兒道：”這是隻天霜幼獒呢。”
“嗯，好可愛。”
九千勝看了看最光陰道：”你喜歡牠。”
“喜歡。”
九千勝笑瞇了眼又道：”那就讓牠陪著你吧。”隨即又對天霜獒說：”認最光陰當你的主人可好？你看他對你這麼溫柔呢。”
天霜獒在擦乾身子後，被最光陰放在地面上。劫後重生，天霜獒也不再這麼的害怕，牠在最光陰跟九千勝的身邊繞著圈子，不時敖敖叫著雪白的短小尾巴也興奮地搖晃著。
九千勝晃了晃紙扇，看最光陰臉上帶著開心他便也心滿意足了，他想著，讓最光陰對苦境的事物有眷戀有羈絆也好，至少這少年，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說走就走，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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