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最】訴衷情 7
最光陰看似淡漠的神情，其實有著最不淡漠的性子。他可以因為一碗苦藥，糾結著眉一整個下午。
九千勝看著好笑，但又不能太顯露，以免對方生氣。
好在，一桌子的人，有一堆說不完的江湖故事，最光陰聽著故事，自然而然就淡化了對藥的不滿。
“也叨擾二位甚久，我們也該回去休息了。”為首的師兄恭敬的向九千勝作楫。
九千勝一揮玉柄白扇，笑道：”客氣了，早點休息去吧。”
之後又互道了幾句客套話後，才紛紛散去。廂座內又僅剩下九千勝與最光陰二人。
前方戲臺的戲又換過一齣，花旦吊著嗓音唱著，明明是這麼熱鬧喧嘩的地方，但九千勝就是覺得寧靜。
真是神奇。
“也不早了，回房內休息不？”九千勝問。
“嗯。”
九千勝見最光陰答的淡漠，心底哀嘆一聲又問：”還在氣？”
“沒有。”
“你的性子跟你的外表可真是不一致阿…”九千勝覺得有點頭疼，雖然他知道初出江湖的少俠，難免都帶著點驕氣，但他們的驕是對自己武藝的自豪，對於小事多半是以「江湖人不拘小節」帶過，而面前這少年阿，並不驕，但對其他的事可特別執著。
如喝了一碗苦藥，如…滿桌的甜食。
嗯…，那下一碗的苦藥，究竟要如何才能讓他願意服用？
想著想著，九千勝忘了原本初衷是要想什麼，竟站著看著最光陰恍神了。
最光陰回望著沒下文的九千勝道：”你跟城主真像。”
被最光陰的聲音喚回，九千勝微笑回問：”城主是？”
“城主就是城主。”
“誒…，好吧。”九千勝無奈搖頭又問：”想看星子否？”
“星子？”
九千勝瞇眼勾唇一笑，看來看星星的提議成功吸引了最光陰的注意，不過這方法…簡直跟騙孩童沒啥差別阿…。”只要你也把今晚的藥服了，我就帶你上山看星子，如何？”
最光陰遂撇頭道：”那不看了。”
唉呀，回絕的太決絕了。
“加上故事也不要？”
最光陰回頭督了一眼道：”你只會比刀，又非說書人。”
──被小覷了。但九千勝聽的心裡開懷，隨即回說：”唉，最光陰，好歹我在江湖上的故事聽的不比你少，雖不是專業說書人，但對於說故事也差不到那，而且你可是有幸當刀神九千勝第一個為你說故事的人阿。”
最光陰想了想，似乎也挺有道理的，但藥苦阿…
看出最光陰心底的猶豫，九千勝又道：”藥苦不過一時，而故事可是一晚。”
最光陰靜默的不發一語，直到九千勝覺得兩人靜默的過久，無法打動對方而要放棄時，只見最光陰抬起眼眸看著他道：”那…，再加一份甜食吧。”
九千勝微愣一下後笑道：”你凹了一晚故事，再追加甜食？你好處盡拿啊。”
“要、不一句。”
“唉，你這性子…，貴城主真是寵壞你不？”
最光陰不應答，但本無波的嘴角微微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花。
九千勝扇葉微遮面，將最光陰的笑收盡眼底，頓時覺得有些事好像也這麼值了。
九千勝沒有食言，當然最光陰也沒機會讓他食言。
九千勝回房換洗過後，推開窗子看看天際星子，覺得時辰也差不多了，正要走出房門，就見到已整裝好守在門外的最光陰。
那眼神閃爍著期待阿。
九千勝自在江湖上成名以來，也見過不少人對他期待而望的眼神，但來自於最光陰的眼神就是不同。赤裸裸地，鶩地臉皮微微發熱，連自己都甚感意外。
“你在等我？”
最光陰點點頭道：”嗯。”
“萬一我不出門食言呢？”九千勝又問。
只見最光陰馬上沉了一張臉，眼神由期望瞬間轉為哀怨，”你說好的，九千勝大人不曾食言不是？”
“唉…，你又是聽說書人說的？”
“君子一言九鼎。”
九千勝苦笑道：”故事不可盡信阿，走吧。”
下午骤雨，讓夜晚的氣候微涼，徐徐清風透著一股細雨味兒。
兩人運著輕功，到達離他們最近的山頂。兩人挑了個懸崖邊落坐，月華散落滿地，滿天星子閃爍映襯，九千勝拿出早預先請廚子備好的糕點，一一的擺在乾淨的布巾上，當然還不忘先在最光陰的面前擺上已可入口的煎藥。
最光陰先是臉色微暗，伸出的手略顯猶疑，九千勝玉扇左右微晃語帶暇逸道：”嗯，君子一言九鼎，你說的。”
“你還未說故事。”
這少年想討價還價了。
“故事說完藥也涼了，涼了的藥更苦，你定是更不願意喝。”藥碗略往最光陰面前擺去，最光陰眼見逃脫不成，也不再多說什麼，一把拿起藥碗，咕嚕幾聲碗便空了去。
“嗯，這樣我便可以說故事了。”
最光陰正座著等著聽故事，天上的星子一閃一閃的，像是在說話。星子已用閃爍講了一段時間，而九千勝只是要最光陰望著星子，然後一句也不曾開口。
最光陰等待了一陣子，時不時望著身旁的九千勝，眼神訴著：你的故事呢？說好的故事呢？
九千勝當然知道最光陰心急，也知道那眼睛眨巴眨巴的殷勤，不說話，雖然是為等待說故事的時機，但其實打從一開始，他就有點想捉弄捉弄身旁的少年了。
“故事還沒開始阿。”
“你的故事，該不會要等到天亮吧？”微蹙著眉，最光陰等的有點不開心了。
勝雪地白袍曳地，星子月華輝映相襯，九千勝容光照人，他的視線鎖在天上的星子，等著時機到來。“靜靜看吧，天上的星總是在說故事，而我要告訴你的故事還沒出現呢。”銀槲酒杯斟滿了酒，九千勝閒情地啜飲一口，舉手投足無一不風流。
最光陰拿九千勝沒法子，只好乖乖坐著繼續等。看著看著，倒也看出了興趣，有幾次還笑出了聲。
九千勝回望，好奇最光陰笑著什麼，這麼開心？
最光陰僅說，把星星的分佈連起來，不小心就想起故鄉的親人了。
“故鄉阿…”沉吟了一會，九千勝有點想繼續問下去，但又覺得，了解越多，這少年越像個謎。
謎解開了，人就離開了？
“蹉跎錯，消磨過，最是光陰化浮沫。 “九千勝突然吟出詩句，他訝異自己竟在在意最光陰可能離開的事。
“你說什麼？”最光陰張著純淨無一絲雜質的眼神看著九千勝問著。
九千勝輕咳一聲，道聲沒。
而後兩人又是一陣靜默相陪，一人喝酒一人食甜，安逸無邪。
又過了一陣，天際星子開始有動靜，一顆一顆星星由遠處往下快速墜落，最光陰初次見到，心底訝異，雙眸緊盯著奇觀，連眨都不眨。
“星子墜落了！”
“呵…，是流星，我要跟你說的故事便是流星。”
滿天的流星雨，看的最光陰目不轉睛，但奇觀稍縱即逝，很快地，天空又恢復了寧靜。
最光陰看的心滿意足，但是他並沒有把九千勝要說的故事給忘了。
一轉頭，那雙閃著期待的眼神又更期待了。
九千勝也不釣他胃口便道：”你知道嗎？當天上的星子墜落的時候，代表著將會有一個人死去，卻同時也會有一個人誕生──。”
“這麼多的星子墜下，那不就有很多人死去？”
九千勝道：”是阿，這世道不平靜。但是，我剛不也說了，一個人死去，卻也會有一個人誕生。”
“那現在天上掛著的呢？”最光陰指了指天上的星子。
九千勝抬頭觀望道：”你我也都在上面。”
“我沒有生命。我不屬於這個世間。”最光陰搖了搖頭說。
九千勝聽出他的意思，雖然微訝，但他仍道：”只要你在這個世間，呼吸著這世間的氣息，不管是你什麼，天上的星子必有顆是你。”
最光陰望著九千勝的側臉，停頓許久後道：”那…，有天我也會像流星般墜落嗎？好奇妙的感覺。”
九千勝仰頸側瞄著最光陰看似苦惱的表情，心底一緊便啞聲道：” 你何需擔心？若有一日你墜落了，我的双手便會在你流星滑下時，將你接住。然後，將你失落的星，還回你的心口，让你心口的温度，重新將消殞的星點亮。”
語停，九千勝對於自己講出的話頓時無語。那搗鼓的心音，一聲一聲震入心底。
他在講些什麼？還…對著一個少年講，昏頭了是嗎？
暗暗地觀察著最光陰的神情，希望這少年可不要多想了些什麼。
最光陰琥珀色的眸子正瞬也不瞬地看著九千勝，九千勝暗自叫苦，這下子該怎麼解釋這些話語？
“你的話是認真的嗎？”最光陰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九千勝咽了一口後，沉道：”不假。”
最光陰嘴角微勾，像是得到甜糖般的孩子，然後便不再說什麼就只是靜靜地看著滿天閃爍的星子。
九千勝不明所以，但也暗自慶幸最光陰沒再探究下去，但他不知道，在往後無數的歲月裡，最光陰總是記得「九千勝大人」對他說過的話，並守著這些話一輩子。
不知看了多久的星子，不知不覺間，九千勝手邊的酒已飲盡，而最光陰早就倚靠著樹沉沉睡去。
九千勝不想叨擾他，雖然在床上睡定是比在野外休憩來的好，但夜色如此之美，這樣的景色也美好的讓人不想破壞。
悄悄地靠在最光陰的身邊，然後將順帶出門的袍子輕輕的掩在最光陰的身上。
那沉靜的睡顏中似乎掛著一抹笑意，應是做了好夢。九千勝靠著樹，抬首望天再多看一些星景。
寧靜而美好，如一陣暖流流過心田。 而後肩上沉了份重量，髮絲輕撩頸邊，九千勝垂眸凝視，眉宇間雖難掩無奈，行動上卻又是百般寵溺地任少年倒在他肩上安睡。
最後，他也只是輕聲對少年道了句：
“你就好好睡吧…。”
後記：其實，我們都在幫九爺把老婆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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