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火場內,傢俱被燒得辨認不清,濃密的黑煙嗆得莫召奴幾乎不能呼吸,他著急地壓低身子,往二樓的樓梯上去。

 

『咳、咳咳,丸太郎。』掩著口鼻,莫召奴狼狽地呼喊。

 

『咳,丸...咳咳...太郎。』攀爬著階梯,一見到窗台,莫召奴著急著就站了起來。

 

『丸太郎,唔!』

 

倒下的書櫃擊中莫召奴的腳,莫召奴拖著顛簸的步伐掀開熱燙的門板,跟著踢開所有的障礙物,心焦地翻找。

 

『丸太郎、丸太郎!』囂張的火舌一點一點地從指縫、掌心,皮膚穿過,莫召奴漸漸失去理性,動作越來越粗魯急促,每走一步,腳部便顛一下。

 

不論莫召奴多麼的著急,叫喚得多麼急切,仍舊沒有男孩生存的跡象。

 

巨大的恐懼逐漸佔據心房,莫召奴一邊嗆咳、一邊半爬地靠上牆角,無助地望著唯一可能逃生的窗台。

 

『對不起,對不起...』掩著眼,再也不能欺瞞自己,無聲的淚直直落下。

 

15.

 

『咳、咳...』

 

此時浴室裏一陣嗽咳,莫召奴一聽,馬上奔爬進浴室,用身體撞開門,少年正裹著毯子泡在整池水的浴缸裏,嗆咳不停。

 

『丸太郎!』欣喜抱著孩子,確認存在般的蹭著臉頰。

 

少年看著這個不停蹭往自己身上的男人,掙扎著推開他。

 

『別怕,我會陪你。』注意到浴室上方還有個窗台,窗台延伸的地方正好是剛才雲梯固定的地方。

 

眉頭一鬆,他準備將少年報到上面去,讓孩子能從那個窗口逃出去,但懷裏的少年不肯合作,不停與他推拉,看著逐漸往浴室伸進的火舌,莫召奴急了,便用盡力量將少年拉出浴缸,可少年卻使勁的想往毛毯裏縮。

                                                                                                                                                     

『丸太郎!』怒吼一聲,莫召奴舉起掌,顫抖著。

 

少年想起過去,現在的他不只恐懼火舌,連帶恐懼著這樣的莫召奴。

 

莫召奴分明看到了那個眼神,但再多理性也挽不回過去,心一狠,一巴掌就擊了下去。

 

『起來!你給我起來!』使力地拉扯少年,少年越是推拉,莫召奴越是無法控制脾氣,灼傷的手一巴掌一巴掌地擊,放聲大喊:『起來、起來!起來聽見沒有,聽見沒有,你、聽、見、沒、有─』

 

沾血的雙頰被搧得又紅又腫,少年被掌得掉出淚,莫召奴見他不出聲,越大力掌,終於,被少年遺忘的喉嚨竟細細地嗚咽起來。

 

那聲音宛如鑽入耳道裡的小蟲,鑽得莫召奴又酸又疼,孩子滿臉的血跡,都是被自己掌出來的,每一巴掌掌的都是自己的心,他有些受不住的看著雙手,問問剛才自己對這孩子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隱忍即將滿溢到胸口的哭聲,莫召奴將少年架到肩上,『上去,爬上去!』

 

指著窗戶,他讓少年藉著自己的高度爬出窗去。

 

但少年卻一邊哭著,一邊搖頭看他。

 

『我叫你上去,上去!聽見沒有!』忍不住嘶吼著,跟著又給了一巴掌。

 

『上去─』

 

『嗚嗚...嗚...』少年搖著頭哭,跟著低頭望他。

 

這軟糖般的孩子自己多少知道的,從小軟軟綿綿要人家寵,但性子一來,便是跟那麥芽糖般的黏口磕牙,他有他的底性,跟一般孩子不同,莫召奴一想,終忍不住在面前掉了淚,邊扯開嗓子:『是了,你跟我算帳了。你恨我,因為恨我所以才拿自己開玩笑是不是,是不是!』

 

莫召奴不再斯文,他像個孩子樣,少年放聲地哭,他沒辦法,也跟著崩潰。

 

孩子從沒見過莫召奴這模樣,不知是被嚇著還是真聽進他的話,伸出手扳開了窗戶,可只知道下面的人要他上去,但不知道該怎麼上去。

 

莫召奴見了,趕緊將肩上的孩子往上抬,對著他說:『爬上去,對,小心點,舅舅以前帶你玩過爬竿槓啊,像那樣爬上去就對了。』

 

雲梯的消防員一眼就看到窗口的孩子,在莫召奴失力前將他帶了下來,負擔沒了,一放鬆,莫召奴便倒了下去,看著已經竄進的火舌,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

 

16.

 

『如果要死,那個人一定不是你,聽姐姐說,姐姐不會讓你死的。』

君夫人對著病床上已經瘦得不成人型的莫召奴說著。

 

握著君夫人那雙傷痕累累的手,莫召奴不停嗽咳,雖然終日躺在床上,但他看得很清楚,冷淡的眸裡蘊了十幾年的恨,那恨濃得早已看不見最初的清澈了。

 

『姐上,我不能選擇,但你可以選擇,面對一個病央子弟弟,妳難道願意一輩子這樣下去?』

 

不正常的依戀以及姐夫的覬覦,一層、一層...,又一層,複雜......

 

難解......唉......

 

『召奴,聽姐姐說,快了、快了,你姐夫答應找素還真替你看病,只要他願意替你治療,很快就不用再依靠你姐夫,到時候帶著丸太郎,我們想去哪就去哪。』

 

莫召奴咳得血都出來了,他笑著:『是啊,咳...,姐上,但這樣對你對我真的好嗎,妳能了解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嗎,妳能了解像個魁儡躺在床上的無力感嗎,咳、咳咳...,為什麼不能是我,為什麼不能...』說到無奈處,莫召奴閉起無神的雙眼,嘆:『...死不是解脫,但...死對了人就可以解脫吧。』

 

『不,召奴,不許這樣說,姐上這麼做不是為了聽你這麼說,你不能這樣對待我,你不能、你不能!』近乎歇斯底里般,君夫人搖晃著從小疼了一輩子的弟弟。

 

莫召奴咳著,笑著,亮晃晃而冷情的眸子空洞地望著刷白的天花板,那時候,他記得自己是真的想死的。

 

後來,素還真來了,君夫人抱著才剛滿周歲的丸太郎在旁關切,莫召奴轉頭對那小外甥笑,但一接觸到君夫人的眼神,笑意卻凝成冷意,他們之間充斥著一股詭異。

 

素還真一開始發現這兩人間的不對,但診斷莫召奴時,君夫人一直在旁看著,有些話其實不那麼方便向莫召奴說明,但莫召奴每次看向他的眼神,好似隱約間已曉得他要說些什麼,總是淡淡地笑著。

 

『三哥,結拜的事要保密,不然會出大事。』病體慢慢痊癒的莫召奴擔憂說著。

 

是了,知道後一定天下大亂,姐上跟姐夫都不會放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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