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玦響之都※

第八章 ── 一步蓮華



──來者何人？你為什麼要到這…

低沉的聲音，回盪在這條陰暗的河川上。

一抹金白色的人影，一步一步往耀黑的形體走去。

──你是誰呢？為什麼要到這裡…

重覆的話語，似是逼問，整個空間突然變的低壓扭曲。

來者揚起一抹溫文的微笑，他緩緩的報出自己的名字。

「吾是一步蓮華…」

※

一頭雪白的長髮披散在身後，一步蓮華支手托著頰，低著頭像是在看著課本上的數學公式。

原本在指間的原子筆，早就掉落在桌旁下，也不曉得是什麼時候掉的，他總是這樣心不在焉，對
其他的事只感到無聊、無趣。

唯一讓他感受到起伏的只有襲滅天來，只有他能夠讓他冰冷的心底血液沸騰。

痛苦、憎恨。

和──厭倦。

但…他知道，他心底有另一個靈魂一直存在，這個靈魂非常的不安份，有好幾次像是要取代他似的，如果他消失了，那這個靈魂就會重生成為新的一步蓮華，而這個一步蓮華，從來就不曾對阿來有任何的厭惡，甚至他還曾明白的告訴他，他深愛著襲滅天來。

這…玄了。

怎了？過去時空中的靈魂與現在的靈魂相遇，憑什麼就該是自己消失，讓這個過去的一步蓮華有與襲滅天來相愛的機會？

如果他也愛著他，為什麼自己不能愛著阿來？

曾有幾次的夜夢中，他和這個一步蓮華對話，雖然他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但，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外表看起來是那麼的慈善，他一直以為他外表的慈善只是一種對外界的虛偽，但那個一步蓮華的確是打從心底…。

──但，他討厭這個一步蓮華，對於想侵佔自己意識的人，可以都不必有一點善意。

阿來是他的玩具，是這個世上，他僅有的玩具。看他每痛苦一分他就開心一分，他越是想要笑，他就越想要看他哭泣的表情。

在孤立的世界中，他的冷漠是沒有用的堅強。

一步蓮華站起身走至連身鏡前，他注視著鏡中的自己。

眼神一闇，他帶著邪氣的笑意緩緩的開口說：「我的靈魂是我的，為什麼我要為了不知是什麼的你而喜歡襲滅天來。」

鏡中的人，還是自己。

「喜歡他的是你，你看著他痛苦你也會痛苦吧？」

一步蓮華抿著笑：「而我發現好玩的事…」

他輕輕地撫著鏡中的自己。

「我們三個一起來玩一場遊戲吧…」

※

善法請了好幾天的假。

一步蓮華擺明了絕對不放手。

這到底是怎麼了？一步蓮華不是神，他不能這樣操縱襲滅天來的一生。

但…

自己是憑什麼介入他們之間？

他與襲滅天來是朋友嗎？

到現在…他才覺得，他是他很失敗的朋友，只因為他的偏心，從來不管阿來說了什麼，內心裡就只相信一步蓮華是對的。

他那做過的夢裡，遍地都是血跡。

染血的佛像，染血的殿堂…

那一遍鮮紅究竟流了多少的血，是誰的血？

善法天子緊抓著胸口，那樣的記憶快讓他無法呼吸。

脫口而出的，竟只有一句對不起…。

帶走阿來吧。

把他們隔開就沒事了…

「管家！備車！」

是的，隔開就沒事了…

※

扣扣─門外傳來敲門聲。

一步蓮華從鏡中的自己回過神來，他走向門前開了門，原來是定時煮飯的佣人，他揚起笑容有禮的問：「有事嗎？」

佣人怯怯的說明來意。

「已經把飯菜遞去襲滅少爺的房裡，可是他好像已經好幾天沒用餐了。」

「是這樣阿…」

佣人是有點擔憂的，最近宅子裡的氣氛非常的詭異沉重，從襲滅少爺房裡的那一大片鐵窗還有數字鎖，就讓人感覺到非常的不尋常，加上一步蓮華越來越詭異的行為，反而讓氣氛除了詭譎外還參雜了不安。

「一步少爺…」

「阿來他沒事的妳不用擔心。」一步蓮華看著她說道，然後又問：「妳還要送水過去嗎？」

女佣看了一下手裡的水罐，連忙說：「是的。」

一步蓮華取過水罐，然後要女佣等一會兒。

拿著水罐一步蓮華走到桌前，他從抽屜裡取出一瓶安眠藥，他取出了幾顆，先用器具磨成粉末後才將它加入水中溶化。

事情完成，他將水罐重新交給女佣人。「好了，妳拿過去吧。」

「……少爺…？」完全不知道一步蓮華剛剛做了什麼的女佣，不安的想問一步蓮華他剛剛在做什麼。

一步蓮華用著安撫人心的笑容，說著沒事要她將水拿上去後就可以離開了。

※

印入眼中的是那牢固的鐵窗，襲滅天來哼了一聲然後又往門外走去，伸手想轉開門卻也是怎麼也打不開。

他終於明白了一點，本家的確是個牢籠，但真正的大牢籠是一步蓮華。

他為什麼會對他放下一絲絲的戒心？他害死自己了。

「碰！」襲滅天來憤力的往門上一踹。他早該知道一步蓮華有病，看著自己痛苦，他就會快樂。

已經絕食多天了，但他的行為並不影響到一步蓮華，因為一步蓮華根本沒有顯示讓步的跡象。

會死在這裡嗎？

一步蓮華這個人，倒底想怎樣？

原來他還能夠這樣的平靜想著，他倒底要怎麼樣。

襲滅天來虛弱的坐在沙發上，他取過剛剛佣人送來的水，不吃可以但水還是要喝…，他要活著離開這裡。

下體的私處隱隱作痛，襲滅天來撇過頭，一口飲盡杯中的水，他不想再想這些了，一步蓮華對他的迫害已經很夠了，什麼只剩下自己，那些都是虛偽可怕的毒藥，哈…只不過是被個男人上了而已…，反正…他什麼都沒有了，一步蓮華已經把他的一切都奪走了，身體被奪走那又怎麼樣？他只要還存有自己的尊嚴跟人格就夠了…就夠了…

襲滅天來喝完水後，開始發現身體不聽使喚，意識似乎開始背離自己…

「……一步、蓮華…」碰的一聲，襲滅天來趴倒在地毯上。

昏睡過去前，他才意識到水被下了藥…。

※

一步蓮華在襲滅天來的門外站了許久，直到聽見東西的掉落聲，他才開鎖走進阿來的房間裡。

他滿意的帶著笑容，將昏睡在地上的襲滅天來打橫抱起將他放在床上。

「你可真是麻煩，不管怎麼樣對你，你還是想反抗。」愛憐的撫著襲滅天來臉上的刺青，一步蓮華神色一闇，他低沉地說：「這個刺青看起來真是礙眼，讓我想毀了你的臉…」

一步蓮華話才剛說完，頭就開始痛了起來。

他帶著痛苦笑著說：「怎了…你不想要我做這種事？哈…我怎麼可能對他做這種事呢…」

他緩緩的走進浴室裡，將水注滿在浴缸裡，神情帶著笑意和瘋狂…。

過了一會兒，一步蓮華走出浴室，又再度將襲滅天來橫抱起，帶入浴室，然後他將他丟在水中。

被水沾濕的長髮浮貼在襲滅天來的臉上，但他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

「布娃娃就是該這麼聽話的。」一步蓮華病態的拿起梳子坐在浴缸旁一下一下梳著襲滅那頭灰黑的長髮。「聽話…哥哥疼你…」

頭疼的讓一步廉華脾氣爆燥了起來，他停下梳頭的動作，將襲滅天來壓入水中：「該死的一步蓮華，你再叫囂的話，我就馬上淹死他！」

神奇的，頭開始不疼…，一步蓮華滿意的將襲滅天來弄好，被嗆到水的襲滅天來，讓他醒了大半，但安眠藥的作用太強烈，強烈到讓他無法睜開雙眼，只能又沉回黑暗去。

「聽話…聽話…，讓我們兩個都好好愛你。」一步蓮華疼惜的在襲滅天來的髮上印下一吻。

但不知為什麼，他眼眶裡卻一直不斷的掉下淚來。

※

當善法天子來到蓮華家時，見著的就是這樣詭異的情景。

「你在做什麼？！」

又驚又怒的天子，一把甩開一步蓮華。

強大的力勁，讓一步蓮華撞上磚壁上，痛的爬不起來。

天子怒氣騰騰的由上而下俯視著一步蓮華，他語帶顫抖的說：「你想殺了阿來嗎？你、你…」

「又是你…」一步蓮華緩緩的站起身，面露不善的看著天子。「這裡一直都沒有你差手的餘地！」

天子輪起拳頭，一拳就打在一步蓮華的腹部上，但終是有所顧忌，雖然看起來很重的一拳，其實也還好。

轉過身，他從水中抱起濕淋淋的阿來，「我要帶走阿來。」說完就往浴室外走去。

「你要帶阿來去那裡？！」痛到站不起身的一步蓮華尖聲的問著天子。

襲滅天來緊緊地偎著天子的身體，天子感覺到襲滅的身體正在微微的發抖，而自己也是全身顫抖著，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太過於生氣。

「你沒看見嗎？他生病了我要帶他去醫院。」天子緩緩的說著。

「放下他！」

「一步蓮華，他再不去醫院會死人的。」當沒聽見蓮華的話，天子還是抱著襲滅天來往樓下走。

「我說放下他！你聽到沒有！」

一步蓮華顧不得身上的狼狽，他奮力的站起身一步擋住善法天子的路。

「你再阻止的話，我就將阿來永遠帶走。讓開。」

「善法…天子…。」一步蓮華陰狠的瞪視著天子。

善法無視於蓮華那兇狠的眼神，他繞過他然後快步往樓下走去，開了門就離開。

他早該發現的，為什麼會讓事情發展到這樣的地步？

從一步蓮華替阿來提出休學就有問題，他是怎麼了？為什麼任由這個戲演下去？

「對不起…」

看著懷裡的昏睡不醒的阿來，善法天子緊緊的摟住他，然後輕聲地對他重覆說著對不起。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