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玦響之都※

【藤生樹】第二十三章

你許下了永不相見的願望。
但這個願望並沒有完全的實現。

※

「請喝茶。」

蒼遞過溫茶給善法天子，一邊想著這個人來的原因。

雖然來同學家沒有什麼，只是一向自信滿滿的人，才一、兩日不見便如此憔悴…肯定是遇上了些什麼吧？

「善法，發生了什麼事嗎？」蒼盡量以較緩和的語氣問著善法，一方面是希望善法可以安心下來，一方面是不希望給他說出來的壓力。畢竟，善法不是個會求人幫助的人，至少，若是他能一肩擔起的，他是從來不會麻煩別人的。

善法以看似疲倦的眼眸注視著蒼，卻什麼話也沒說。

有些話該怎麼開口呢？說了難道就會比較好過點嗎？
在來蒼家的途中，善法一直是這麼想的，但想…，也終歸是想，現在除了一個完全陌路的蒼外，他不曉的還能找誰。

「是…不方便說的事嗎？」蒼又問了一回。

「也不算是。」

「你就說吧，都來了不是嗎？」聳了聳肩，蒼笑著說。
善法凝視著蒼一會後，才道：「蒼…我還在想，我能把這些壓力加諸在你身上嗎？我這麼做是不是不對呢？」

「倒底是什麼事？你東湊一句話西湊一句話，我都被你搞混了。」

善法嘆了口氣後，苦笑著說，「蒼，我不曉得該請誰幫忙，也不曉得倒底有誰保的住他…」

「幫誰？保誰？」

「襲滅天來。」

蒼愣了一會便說：「你說的是……一步蓮華的弟弟嗎？他不是因為長期身體不好，所以正在休學中嗎？」

蒼對蓮華一家人的理解是透過善法而得知的，因為一步蓮華和襲滅天來兩人之間的問題為了他們兩好，善法並沒有將這中間的糾葛完全的告知蒼。

「不是…」善法深深地看了蒼一眼後，緩緩地道出了事實，說出有關一步蓮華、襲滅天來和他之間的過往。

遺憾的，來不及的。
痛苦的，不可抹滅的。
自私的，偏心的，一切一切，說到後來，那長期以來的壓力也將善法撞擊的濱臨崩潰。

總是一直以為能夠好的，會好的…那一天或許是漫長的等待，但總是抱著期望。
但，誰會曉得，期望就像是隨時會消失的泡沫，到頭來那也只是他自己的幻想。

誰也不放過誰，誰也不肯饒過誰，這是蓮華的愛，襲滅的恨，他的無奈。
他們交織出來的灰暗曲譜，彈奏出來的曲調，是以對方生命的終點為休止符。

一直安靜地聽到最後的蒼，只能瞪大著眼，不敢相信自己所聽的。

空間頓時靜默了下來，許久，蒼才緩緩開口問：「你一直看著他們這樣下去嗎？」

善法點了點頭，默認了蒼的說法。

是的，過去，他一直是看著的，以為，他們都是被害人。
其實，若要更貼切的說，不如說他們是彼此的加害者。

而他，只是偏心著，卻始終以一面之姿告訴阿來：我很關心你。

連一步蓮華都看不下去的虛偽。
連他都不知道，他倒底是用什麼心情對襲滅天來表現出關心的樣子。

「一步蓮華跟襲滅天來間，是愛嗎？」蒼問。

「那不是愛。」善法閉著眼搖首。

他不認為這是愛，那只是一步蓮華扭曲了自己的心理。

「我把阿來送走了，只是我因為家裡的壓力，要保他可能也只能做到這，我不是希望你能做什麼，而是只要幫我時常去關心阿來就好……。從醫院回來後，他的精神狀態也不太穩定，我無法預測他會做出什麼事來。不管怎麼樣，他們之間都無法挽回了。襲滅沒有朋友，也沒有對他好的親人…蒼，你能不能替我幫他…，在善法家完全倒下之前，我只能這麼幫他…」

蒼沉默了一陣，從善法的語氣裡，他明白善法有多麼想幫助襲滅天來。
可是，就只是讓他一昧的躲著嗎？
要躲多久呢？直到一步蓮華從這世上消失嗎？

蒼低語開口問：「你要讓他躲到什麼時候，他甘心嗎？就躲一輩子嗎？」

總覺得，這樣的一個人是不會就這麼甘心的。
一定會想做點什麼吧？在瘋掉之前，也要把心底所有的不滿發洩出來吧？

善法苦笑回說：「他現在只能躲，什麼事都不能做。」

「報警吧，善法你讓襲滅天來躲著不出來，不也是在包庇一步蓮華嗎？你當初能做的就是報警阿…為什麼不這麼做呢？」

「有用嗎？」善法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蓮華將襲滅淹到水裡，襲滅逼著蓮華吞下過量安眠藥，這些事能跟警察說嗎？說了…一步家也會盡力保住蓮華的，到頭來傷害的還是襲滅天來。這就是他的處境，很久…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了…」說到最後，連善法都自我厭惡著：「我什麼都知道，為什麼我為什麼當時不能幫他，只要拉他一把，就好了…我不希望他們死，一個都不要死也不要受傷，躲是最好的方法。」也只能選擇這樣去保阿來。

善法說完，遞過一張字條給蒼。「這是他的住所，阿來…對人很陌生，你有時間的話幫我去看看他吧。我可以拜訪你這件事嗎？蒼。」

望著善法這麼相信的神情，蒼也只是無奈的嘆了口氣答應下來。

「謝謝你…蒼。」

※

接受善法的請求後，蒼是在三天後的下午前往紙上寫的地址找襲滅天來。

襲滅天來住的地方果然很隱密，據說是善法過去的朋友住的屋子，現在因為沒人住了，暫時借給他使用。

善法也曾經想過讓襲滅住善法家的屋子，不過這樣一定瞞不住一步蓮華，倒不如找個完全跟他們世界無關的人，一方面襲滅天來躲的安全，一方面或許他還能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按了幾下電鈴後，門終於打開了。

正是襲滅天來開的門。

因為對於襲滅天來蒼認識不多，於是便吶吶地問：「襲滅…天來？」

「有事嗎？」襲滅天來倚著門旁冷冷地看著蒼說。

「我是善法天子的朋友。」

襲滅天來又看了他一眼後，並沒有對這個身份表示什麼意思。

蒼站在門外有點尷尬，襲滅天來完全沒有攀談下去的意思，讓他有點苦惱。
打從一開始見面，他就有著疏離感，讓人無法接近。

「能請我進去坐嗎？」

「你是善法天子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言下之意，你憑什麼踏入。

「我想要跟你談談有關一步蓮華和善法天子的事。」

襲滅天來挑了挑眉說：「他也承受不住壓力，所以轉嫁到你的身上了嗎？真是弱懦阿…想說什麼呢？聽起來好像很有趣，你進來吧。」

讓開了通路，襲滅天來回頭往屋內走去，蒼也跟著進屋。

襲滅天來坐在窗邊的窗台上，視線看著底下街道人來人往，心不在焉地問：「說吧，他要你做什麼。」

「你知道，一步蓮華對善法家施加壓力的事吧？」也不拖泥帶水，蒼直接說明問題點。

「那不是必然的嗎？」哼笑了聲，襲滅天來的聲音傭懶地，好似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中。「他不插手的話，”那個人”或許還不會恨他，誰叫他，一直以來想彌補什麼？救贖什麼？呵……。」

聽著襲滅天來那帶著嘲弄地語氣，蒼皺著眉緊攥著手說：「你說話一定要如此尖銳嗎？善法他可是拼了命的在保護你阿！」

「保護我？」襲滅笑著轉過臉，眼神斜睨著蒼說，「他想當個好人，那也不過是他自己的幻想罷了。」

「他為了你──」

「夠了！住嘴！吵死了！為了我？他為了我什麼？你又懂些什麼？」當蒼想更進一步解釋些什麼時，襲滅天來冷冷地打斷蒼的後話。

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沒有資格說任何話的，連替人出口氣都不能！

聽著襲滅天來說出的話，蒼難得地動怒了，他軀身向前，走到襲滅天來的身邊“啪”的一聲，火辣的巴掌打在襲滅天來的臉上。

「如果你都是這樣對著幫你的人，那有一天只有你一個人死去那也沒什麼好稀奇的了。」

「呵呵…救世主來了？這世上不就只有我一個人嗎？就算沒有天子，我也能夠一步一步厄殺那個傢伙。擋在這面前的是誰呢？從一開始就放任不管不就得了？」

襲滅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似乎因為情緒太過於激動，而不斷的捂嘴咳著。

蒼也沒好到那，聽完襲滅天來的話後，腦袋除了空白還是空白。一時間也不曉得該說什麼緩和這會兒的氣氛。

最後，蒼淡然地說：「我的確沒資格管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善法拜託我的事，我還是會做到。」

襲滅天來哼笑了聲問：「善法人呢？」

「他為了你的事跟家裡鬧的不合，為了你…他不斷地找一步蓮華對話。」

「談嗎…」襲滅天來很無奈地笑了，他可從未示弱過，善法天子就以他的立場求一步蓮華嗎？

「總之，我今天只是先來看看你，我要走了。聽善法說，一步蓮華目前已經陷入瘋狂，你小心一點吧，我之後還會再來看你…對了，這是我的電話，你有什麼需要就打給我。善法他現在忙家裡的事弄的焦頭爛額，可能也沒辦法幫你。」

襲滅天來過了許久，才接過蒼那張寫了電話號碼的紙片。他垂目看了一會說：「他受到一步家的施壓吧。」

「嗯。」蒼的內心也很煩燥不安，從善法那裡得知事情的原委時，就覺得壓力沉重，很難想像，善法是以怎麼樣的心情處在這兩個人之間。

「把我供出去不就得了？善法家在這樣下去會垮的，你就這麼跟他說吧。」襲滅天來撇過臉，不鹹不淡地說著。

他從來也不想欠人人情，善法天子沒必要這麼做。

蒼沒好氣的說：「你都不聽別人說話的嗎？他是想幫你，這是他的心是偏向你的，難道你不懂嗎？」

「聽阿──咳咳…咳…咳……」襲滅天來本想回話，但是卻突然猛咳了起來。

連咳了幾聲都沒有停止的跡象，而且看襲滅的樣子似乎很痛苦？

蒼連忙的走到襲滅天來的身邊問：「你生病了？」

「叫他別再插手了。」襲滅天來並沒有針對這個問題回答，只冷冷地丟下一句話後便將蒼往門外推。

「襲滅天來！」

「這是我跟一步蓮華的事，我不要誰插手，就算是他我也不要。」

說完，襲滅天來重重的把門關上，獨留蒼一人站在門外。

──つづ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