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裡已是清晨，而慕少艾亦是早已無眠。
他握了握雙手。
這雙手阿，殺了很多人，不論好人壞人，只是為了”正義”兩字。有些人為了這兩字而犧牲了生命。
但，沒想到最後他還是沒殺了該殺之人。
南宮神翳。死了，不是就好了嗎？慕少艾這輩子會永遠欠你，記你到老死，這…不就是負你的懲罰嗎？
「少艾。」門外傳來阿九的聲音。
「門沒鎖進來吧。」
慕少艾收起剛剛的神情，他笑道：「呼呼，阿九昨晚睡的可好？」
阿九皺了皺小臉，這人怎麼這樣？住鬼屋還問他睡的好不好？他還想反問他：你想瞧的豔魂看見了嗎？
瞧見了阿九臉上的不滿，慕少艾站起了身來到阿九面前，揉了揉他頂上的細髮。「唉呀呀…看阿九少俠這個表情，敢情昨晚真的睡的不好？」
「我說少艾，今天一定要離開這裡，我可不想再住一次鬼屋了。」阿九嘟著嘴說。
慕少艾眼底染著笑意道：「好好好，那還不快快準備離開了。」
※
其實也沒什麼好準備的，慕少艾與阿九並肩的走在空無一人的街上，這簡直跟空城還真的沒兩樣。
他兩好不容易走出了這小鎮，便在不遠處遇見了一名老者。這名老者看他們從鎮裡走過來，臉色蒼白的跟什麼一樣，惹的阿九不時回頭望，是否他們身後跟了什麼不該跟的？
老者待他們走近，起先還是帶點害怕，但丈著現在是光天化日之下，就算是什麼”東西”，也不敢出來害人，又瞧了瞧地上兩道影子，這才鬆了口氣，用濃厚的鄉間語調問：「你們是從外地來的？」
「嗯。」阿九跟慕少艾皆點了頭應是。
老者撫了撫胸口，畏畏地又問，「你們是路過剛剛那小鎮，還是住在那小鎮裡？」
慕少艾笑了笑說，「呼呼…只是住了一宿。」
「住了一宿？！」老者一聽大驚失色，蹬、蹬、蹬退了三尺遠。
「老伯沒有什麼呀，我們昨天住什在這裡麼都沒看見呢。」阿九甜甜地笑著說。
「你們路過前都沒看一看入城的標示嗎？」老者抖著手問。
慕少艾兩人對看回想了一會兒，入城時天都快黑了，誰還會想到有沒有什麼標示？
看著他們兩人同時露出疑惑的神情，老者開始盡心盡力比手畫腳地描述，「就是一個大大的木板上，寫著裡頭鬧鬼，生人勿進阿！！」
慕少艾和阿
就算現在知道上頭寫了什麼，也早就住過一宿了，難不成要他們兩人再走到入城之處，看完標示後再住一次嗎？
好不容易恢復面皮的笑容，慕少艾道：「我們兩人是外地來的，不知道這小鎮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老者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然後緩緩道：「快十年的時間吧，不曉得怎麼搞的，這座小鎮開始傳出鬧鬼的事情，三番兩次請了道士來也沒用，鬧鬼的事情一傳開來，嚇的再也沒有人敢經過這裡，最後生意做不下去、人也住不下去，最後大家只好都走了。」
「喔……」慕少艾沉著聲想了想，如果時間是十年左右，那或許這一切跟南宮神翳有關吧，非常有可能是那些剩下的翳流瘋子，為了保護他們教主的屍體而做出來的把戲。
眼眸流轉，慕少艾又道：「感謝老者告知此事，那既然也知道原由了，我們也要離開了。」
告別後，兩人走在黃土道上，少艾與阿九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
「還好我們走的早。」
阿九搓了搓手上的疙瘩，聽了老者這樣一講心底還真的是會泛毛呢。
慕少艾笑了笑道：「有道是”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阿九難不成你做了什麼？不然為什麼這麼害怕？」
阿九白了慕少艾一眼，「誰跟你一樣不怕這個，還心心念念一見豔魂。」心裡又想起之前在酒樓聽見說書說的聊齋故事，於是嘿嘿兩聲又咕噥道：「小心被黑山姥姥抓去當人蔘進補阿。」
慕少艾笑的開懷，用手上拿的煙管輕敲了阿九的頭，「這是在咒我不成？」
揉了揉被敲的頭，阿九又問：「那，現在我們倒底要去那兒？出來外面這麼久了，你也沒說倒底要怎麼治我身上的病？」
「這嘛…」
「嗯？」
慕少艾嘆了口氣說：「其實，我們一直在往南武林的方向走著。」
「嗯嗯，所以我們現在是踏入了一個名叫江湖的地方咪？」
「是這樣說沒錯。」
阿九眼兒一挑，又道：「會有許多大俠在天空飛來飛去，刷刷幾下，壞人全死光光嗎？」
這可真是童言童語不是？慕少艾笑著搖了搖首，就只有孩子才會將江湖看的這麼天真浪漫。
”江湖”阿”江湖”，感覺多麼遙遠卻又貼近？
這遍江湖有多少柔情就有多少血腥，而這回…進了江湖，又不知下場會如何了。
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刻那寶貴的小命還在不在？
選擇不回答阿九那天真的問話，慕少艾話鋒一轉道：「現在呢，我們要去南武林的鳳凰山莊取一奇藥。」
「鳳凰山莊？」小小的臉蛋又流露了很多很多的崇拜。
有必要這樣感動嗎？
「好了，我們這樣走，也不知何時才可走到，總應該要走到大一點的城裡，然後買下一輛馬車或是一匹好馬當工具。」
「騎馬？」這語氣又顯得興奮了。
「不可能讓你一個人自己騎。」慕少艾那不知孩子心性，直接澆了阿九一頭冷水。
「為什麼？」阿九扁了嘴，語氣帶著不悅了。
「因為種族不合。」
默默默…阿九嘴角微微抽蓄，騎馬跟種族不合又有何干了？
慕少艾勾起一抹笑，不懷好意道：「因為…藥師我不知道馬會不會看到貓就想欺負，為了避免你被踢下馬，所以還是和藥師共騎吧。」
「慕、少、艾──！！」
慕少艾朗聲笑著，然後往前繼續走著，他感覺到身後不遠處有人跟蹤的氣息。
眼神微微一斂…
那是…
在身為認萍生時才有的冷情笑意。
沒關係，要跟來就來吧。
他，等著。
※
三天後。陽鳳縣。
「唉，沒想到被阿九少俠一路拖拖拖拖…還能在晚上之前到達此鎮，藥師真的太感動了，還以為，今晚又要露宿山林。」
這一回抱怨的不是阿九，變成了慕少艾。
演阿，還演阿！阿九雙手環著胸，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要自怨自哀到什麼時候？
慕少艾偷偷張開眼，看著一臉氣嘟嘟的阿九，眼底盡是笑意。
小孩很好玩，這句話果然沒錯阿…。
來到陽鳳縣已是三天後的事了，一路走來倒也相安無事，算是出門後第一件好事吧。
路上的姑娘，見著了慕少艾的俊美容顏，無不回頭多瞧望幾眼，然後薄薄的臉兒浮現紅暈後，又快步離去。
慕少艾早就習慣這樣的注視，也享受這樣的注視，只有阿九覺得，這個男人阿，不是來找藥治他，而是沿路調戲良家婦女？
「這間客棧看起來還不錯。」慕少艾在間客棧前停下了腳步，然後說道。
阿九來到少艾的身旁，抬頭一望，唸著上頭寫的字：「美人樓。」阿九總覺得唸出來的名字有點不對勁，所以轉頭一臉疑惑的看著還勾著桃花笑容的慕少艾。「這…是客棧嗎？」
「是阿。」
「你住過？」
「沒有。」
「為什麼想住這裡？」
「因為這上頭寫著美人樓三字阿。」慕少艾嘖了一聲，似乎嫌阿九什麼時候變笨了。
「……」
「兩位客官請進阿！！」
有種不好的預感，阿九憑著動物的直覺想要拉慕少艾離開時，就被裡頭的店小二一把拉了進去。
慕少艾本還是一臉笑容，直到進了店裡，他那桃花的笑容才垮了下來。
而阿九，則是哈哈大笑著直道：「這次總算是住對地方了！」
※
誰跟你說，店名叫什麼裡頭就要有什麼？
這樣說好了，有人說過太陽餅裡頭就包有太陽？月餅裡頭難道也包了月亮麼？
慕少艾忍了。他緊握著拳頭，忍下心中的哀涼…。
「哈哈…哈哈…哈哈…」阿九打從一坐下，就開始笑個不停，或許笑到今天晚上睡覺還可以持續的笑著。
「你可笑夠了沒？」白了阿九一眼，慕少艾一口飲盡面前的茶水。
「很…很好笑咪…」雖然盡量克制了笑容，但狂搖的貓尾還是掩飾不了。
「哼。」冷哼一聲，慕少艾撇過頭望著窗外，等著店小二送上午飯到客房來。
他會這麼不高興也不是沒有原因，而原因就是…被店名騙了。
愛美人、疼美人、欣賞美人，於是進了美人樓，往裡頭一瞧卻處處不是美人，這打擊有多大阿？！
至於那瞧見的是什麼？請自行想像吧，因為不需要再多加描述，瞧阿九笑成這付得性，應該多少能猜出，慕少艾踢到了多大的鐵板，否則他早在客棧的樓下與美人們吃吃喝喝，那會移桌到客房裡用餐呢？
而於是…他們也平安的渡過了在陽鳳縣的第一天。
※
夜裡飄下了細雨。空氣裡飄著外頭傳來的暗香。
魂魄夜裡入夢。
有些事，你連想起都不願想起，卻是苦苦糾纏。
究竟是你不願意忘記，還是你以為你忘記罷了？
※
翳流。
慕少艾站在窗邊，將信鴿悄悄的傳了出去。
和笏政來回傳了幾次消息，卻也都不是什麼大事。除了他已經摸清了翳流抬面上的事務，在深入一點的，就像是碰著了底，怎麼探也探不到。
慕少艾嚴重懷疑，是否他還未曾取信於南宮神翳。要這麼猜測也是行的通的，雖然南宮神翳表面上對他多加禮遇，但…每每那輕鴻一督，都讓他備感壓力，是否自己的身份早已曝光？這樣的情況，讓他無法揣測南宮神翳的內心究竟在盤算些什麼？
笏政知道他目前的處境，也獻上一計，也就是在今晚打算偷襲翳流，如能突破這也是件好事，但主要的目的是要製造事端，讓南宮神翳相信認萍生這個假身份。
總之，是苦肉計就是。
慕少艾冷著神色，看著天邊的夕陽逐漸西沉，等月上初梢計畫就開始執行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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